闽侯的木拱廊桥

廊桥,又称为厝桥、风雨桥,除了交通功能之外,还具有遮阳避雨、休憩停留、交流聚会等作用,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其中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木拱廊桥,仅仅分布于闽浙交界地带的数个县市。木拱廊桥作为特有建筑类型的历史并不久远,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才被学术界惊喜地“发现”。桥梁专家们见到山谷溪涧上飞架的木拱廊桥,无不联想到北宋名画《清明上河图》中那座横跨汴水的虹桥。1986年出版、茅以升主编的《中国古桥技术史》举泰顺薛宅桥和庆元的竹口桥等五桥为例,证明“北宋时期盛行于中原的虹桥技术并未失传”[1],这一发现使尘封了900多年的虹桥结构重现天日。

然而科学研究的过程常常也是祛魅的过程。根据赵辰、毕胜、刘妍等人的研究成果,木拱桥源起木平梁桥,经过撑木(拱)桥、斜撑桥、八字撑桥(单三节苗)、混合撑木拱桥(八字撑+人字撑、双三节苗、三四节苗等),发展到成熟的三五节苗木拱桥体系[2][3],经历了“超过400年的匠作传承”,形成十分完整的发展链条。这表明闽浙木拱桥是根植于闽浙山区,独立发展出来的成熟技术成果。

浙闽木拱桥结构(寿宁犀溪福寿桥)[4]

若想了解木拱廊桥,推荐观看刘妍在一席论坛的演讲《编木拱桥》

现存的木拱廊桥还有百余座,多数位于闽浙交界的泰顺、庆元、寿宁等地。所以这些地方都号称“木拱廊桥之乡”。相比之下,福州的木拱廊桥实在算不上名声在外。即使在古田、屏南划归宁德之后,福州辖区内仍有十座木拱廊桥,并不算少。其中有七座都位于闽侯县北部的山区,恰好形成一条木拱廊桥游览线。

这七座廊桥建造年代从明末跨至建国初期,均为单孔木拱廊桥,利用溪谷巨石为支撑,架设木拱,上造廊屋,周边茂林修竹,风光旖旎,同时又各具特色。其中远济桥、坑坪桥、龙津桥已被列入福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闽侯木拱廊桥分布图(笔者自制)

一、远济桥

远济桥是距离福州市区最近、同时又极具观赏性的一座木拱廊桥,当为赏桥第一目的地。远济桥位于白沙镇联坑村,实际从高速大湖收费站出极其便利。停车后还需走几百米西出福州的古驿道,峰回路转处才望见桥首,可谓渐入佳境。

远济桥建于清光绪十八年(1892),2007年由寿宁县著名廊桥工匠郑多金主持修复。廊桥飞架于巨石峭壁之上,横跨大目溪涧湍濑,全长33.09米,拱跨30.89米,用三五节苗木拱。下至桥底,可见数十根苗木相互“编织”,瞠目而不能穷其貌,雄伟奇峻,蔚然形胜。桥下游有从百万年前凝固下来的冰臼景观,和参差错落的瀑布深潭。桥东头原有清光绪年间侯官县进士陈景韶撰写隶书“远济桥”木雕桥匾,匾中记载了建桥的历史背景,其中一句“任天下事者,苟皆以建桥之心为心,则天下何远而不济哉,然则远济又岂独为建桥言哉!” 道出了“远济”之真意。

二、塘里桥

位于大湖乡与廷坪乡交界处的塘里村水尾,拱跨24.8米,用三五节苗木拱。塘里桥建于1951年,原来是闽侯廊桥中最年轻的一座。桥内挡雨板上留有大跃进时期和文革时期的标语。不同于远济桥典型的峡谷景观,塘里桥的上下游都是开阔的溪滩。两岸的植被葱茏,溪流拐过一处沙石堆积的凸岸,徐徐穿过木拱廊桥。下游的浅潭还可戏水游泳。

三、龙津桥

位于廷坪乡流源村,是福州木拱廊桥中最古的一座,因而也是价值最高的一座。根据桥头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的重修碑,此处原为浮桥,龙津桥创建于明崇祯四年(1631),清乾隆二十年(1755)曾有修缮,桥东还有南宋绍定元年(1228)的摩崖石刻。可惜这座将近400年历史的古桥,在2016年9月15日,被超强台风莫兰蒂造成的洪水冲毁。

根据冲毁前的照片,龙津桥采用三五节苗系统,按照闽浙木拱的发展规律,不可能是明末时的原构。龙津桥拱跨22.19米,仅比明天启五年(1625)的庆元如龙桥大不到3米,很可能同样本是八字撑(单三节苗)的结构,清朝重修时改造为已成熟的木拱系统。不过龙津桥的廊屋保留了叠斗抬梁式的结构,及一斗三升等保留了清晰的明末大木特征,是非常宝贵的明代廊屋实例。而刚刚重建完成的龙津桥,几乎没有了原来的木料,重制的廊屋梁架斗栱都严重走样。一座明代廊桥就此名存实亡。

四、泰山桥

位于廷坪乡后溪村,因桥头有泰山庙而得名,俗称后溪桥。现存为民国二十二年(1933)重建,用三五节苗木拱,拱跨仅15.89米。此桥不长,属于典型的水尾廊桥,锁水口就是锁风水。桥中设有神龛,祀玄武大帝;西头有泰山庙,中祀东岳泰山神;桥对面还有一座齐天大圣庙。通过这座桥可见信仰空间在闽浙村落传统中的位置和重要性。

五、坑坪桥

位于廷坪乡坑坪自然村水尾,建于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宣统年间重修,用三五节苗木拱,拱跨22.7米。 此桥木拱有一处迥异于他桥,非得下到桥的正下方才能看到。原来木拱的三节苗斜苗中,最外侧的两根各是用两根木料拼成,大概是为了省料。另外桥西头有一副对联:清风流水径桥下,闹市广厦隔岸来。一座乡间廊桥忽然包容气象万千,意境开阔,眼界高远。

六、蕉溪桥

位于廷坪乡蕉溪村,建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1951年重修,拱跨19米。这座桥非常特别地采用了双三节苗木拱,尚不知用这种拱架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跨度不大。也正是因为特殊的拱架,蕉溪桥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被承认“木拱廊桥”的身份,早一些的文献资料里也不予收录。

七、三溪桥

原本位于大湖乡坂头村蔡峰自然村与六锦村交界的雪溪、院里溪、东溪三溪汇流处,因而得名。该桥始建于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采用三五节苗木拱,拱跨21.06米,两端立于悬崖绝壁之上,桥高谷深,是七座木拱廊桥中地势最为险峻的一座。桥上有联曰:四山周匝,别开榕峤奇观;两岸崔嵬,不减桃源妙境。

可惜纵有巨石撑托,也难逃厄运。2004年在桥上游仅百米左右建起后溪水库大坝,“开山炸石对木拱桥身及桥台有损坏”,大坝建成后,“滞(泄)洪水将对木拱桥产生极大影响,亟待解决”[5]。果不其然,2016年9月15日,超强台风莫兰蒂造成水位暴涨,水库大坝开闸放水,倾泻的巨浪将三溪桥彻底冲毁。数日后,连江县文物部门才在下游连江县山仔水库,找到三溪桥和龙津桥的部分构件[6]。现在,三溪桥是莫兰蒂台风摧毁的四座廊桥中,唯一还未重建的。鉴于原址人为隐患无法排除,三溪桥恐怕只能另寻宝地,异址重建了。

被洪水冲毁后的三溪桥原址(来源:“遇见闽侯”微信公众号)

早在2003年,浙江省就将泰顺、庆元、景宁廊桥组成“浙南廊桥”向国家文物局申报“世遗”预备名单。2009年10月,“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2年11月,国家文物局同意闽浙两省七县具备条件的22座中国木拱廊桥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至此木拱廊桥的保护看似走上正轨,但实际上,“中国木拱廊桥”从未进入WHC(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的预备名单。也就是说,“中国木拱廊桥”的申遗排位,甚至还不如几乎公认没有可能的“三坊七巷”。从遗产价值的角度,木拱廊桥本应是今年的泉州之后,福建最有实力的申遗项目。然而为何申遗工作多年停滞不前,去年浙江卫视播的《闽浙木拱廊桥联合申遗为何搁浅》可能给出了答案。

不管申不申遗吧,抱团的闽浙七县中并不包含闽侯。这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在2016年“莫兰蒂”台风中,泰顺同样损失了三座“国保”廊桥。从灾后抢救、恢复的速度和质量来看,泰顺的三座廊桥可以称为“修复”,闽侯的恐怕只能叫“重建”。

参考资料:
[1] 茅以升主编. 中国古桥技术史[M]. 北京:北京出版社, 1986.05: P102
[2] 赵辰,冯金龙,冷天,等.木拱桥:作为山地人居文化遗产的重新评价//《山地人居与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
[3] 苏旭东,刘妍.“双三节苗”木拱桥——木拱桥发展体系中的重要形式[J].华中建筑,2010,28(10):39-42.
[4] 刘妍.浙闽木拱桥类型学研究——以桥板苗系统为视角[J].东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41(02):430-436.
[5] 龚迪发著. 福建木拱桥调查报告[M]. 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3.03:169
[6] 今朝廊桥成遗梦,他日何往觅乡愁?http://www.mhnews.com.cn/html/145/2016-09-23/10530745586.shtml

黑白配:福州传统建筑墙面乌烟灰使用方式研究

研究背景

在福州最经典的城市景观老照片中,分明可见福州的封火墙有白与黑两种颜色,甚至还有黑白相间的拼色墙面(图1~2)。有别于其他多数地区,福州的传统墙面本就有两种不同的颜色——白灰和乌烟灰。传统民居、庙宇的外墙、马鞍墙常用乌烟灰,偶见白灰、红灰等其它颜色;大型建筑如福州白塔、南门均刷白灰;外国人建造的领事馆、洋楼几乎都是白灰或其它浅色。这说明,福州传统建筑中是有意识、有目的地选择使用黑色墙面。

相较白灰一直沿用在房屋装修中,现代人一般无法理解黑色墙面,而直至福州三坊七巷开始修复,这种传统墙面才逐渐被拾起。[1]但是黑白两种颜色究竟如何使用、出于何种缘由,还未见详细论述,以致古建筑修复过程中存在不少争议或存疑的地方。本文尝试做初步分析总结,且作抛砖引玉。

什么是乌烟灰

在乌烟灰之前首先要了解白灰。传统建筑中的白灰,在沿海地区通常为壳灰(或石灰),即牡蛎壳、蚌壳等各种贝壳高温煅烧而成的白灰,有时在其中加入纸筋、麻等增加韧性。《天工开物》中就详细记载了壳灰的烧制过程和作用:

凡海滨石山傍水处,咸浪积压,生出蛎房,闽中曰蚝房。经年久者,长成数丈,阔则数亩,崎岖如石假山形象。蛤之类压入岩中,久则消化作肉团,名曰蛎黄,味极珍美。
凡燔蛎灰者,执椎与凿,濡足取来(药铺所货牡蛎,即此碎块)。叠煤架火燔成,与前石灰共法。粘砌城墙、桥梁,调和桐油造舟,功皆相同。有误以蚬灰(即蛤粉)为蛎灰者,不格物之故也。[2]

图3 《天工开物》中的凿取蛎房/来源:数位经典

而乌烟灰,又称为锅底灰,利用柴火灶附着在锅底和烟道中的烟灰,混合白灰经过白醋浸泡发酵而成。过去有专门清理炉灶、烟囱并收集乌烟灰的工人。据《福州双杭志》记载:清朝时,汤房巷建有澡堂,乌烟颜料工人与油漆工人同池沐浴,(互相嫌弃)引发争端而斗殴,造成人命案,澡堂被迫停业。[3]在传统行当消失之后,现代制作的乌烟灰则用毛竹烧制,或使用成品的炭黑。

不管壳灰还是乌烟灰,在福州传统建筑中,均用作墙体面层的粉刷,起到保护、牺牲的作用,亦可反复叠加涂刷(图4)。

图4 仓山义序民居外墙

为何用乌烟灰

在目前仅有的介绍福州传统建筑工艺的专著《福州民居营建技术》中,阮章魁认为“墙面与道路、与房子之间的距离较近,为避免光线反射直刺人眼,在传统的民居中封火墙的外墙及内墙檐口上方的墙面均刷涂以炭黑调石灰而制成的乌烟灰……有效地消除了光线的反射造成的光污染和热反射对室外行人及邻居的干扰”。[4]在实际中,的确没有发现在室内使用乌烟灰的案例,但是屋面以上的墙面并不在人的视线范围内(图5),而郊区四周空旷的民居外墙也刷涂乌烟灰(图6),这说明控制光线至少不是刷涂乌烟灰的唯一原因,或主要原因。

在《福州三坊七巷 墙体刷黑有学问》中,唐希介绍,“由于南方多雨,采用乌烟灰刷墙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水效果,而且在狭窄的坊巷里,将墙刷成黑色可以减少反光,让行人步入坊巷中,眼睛不会受到刺激。但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后,煤球逐渐取代了传统的烧火燃料,乌烟灰也就成了稀有物。为此,三坊七巷在此之后有部分墙体便开始用白石灰粉刷。” [5]这里除了控制光线之外,还提出乌烟灰具有防水的功能。这种说法也得到了福州另一位古建筑专家的口头证实:传统乌烟灰中含有一定的油脂,具有一定的驱水性能(大意)。当然,传统乌烟灰的准确成分还有待化验分析才能得到。

据笔者走访大量建筑实例,在曝露条件下,乌烟灰墙面较白灰墙面的确更加耐久、不易空鼓脱落,部分高质量的乌烟灰甚至经过长期曝晒雨淋也几乎不褪色。联系乌烟灰的制作过程和工艺,可以初步推断,乌烟灰是一种比白灰质量更好、成本更高的墙面抹灰面层。在过去,穷人只能建造木隔断、悬山顶的房子;而砌筑封火墙、马鞍墙围合自家住房,需要具备一定经济条件,这样的房主有能力在曝露的墙面选择使用更优质而昂贵的乌烟灰。

如何使用乌烟灰

从最简单直观的角度来看,乌烟灰可以分为整面和部分涂刷两种。前者比较简单,通常外墙是整面乌烟灰(图7),或者整面壳灰(图8)。也有少数特殊的案例,类似老照片上黑下白的拼色效果,在马鞍墙的鞍部以上抹乌烟灰,以下抹白灰(图9)。一些案例在不同的墙体材质外采用不同的抹灰层(图10);而在沿海地区,有鞍部以下都砌露明石墙的做法,上部砖墙或夯土墙则用乌烟灰保护,形成类似的拼色效果(图11)。

至于内墙则有充满疑问和矛盾。目前通常是这样认识和修复的:在没有建筑的内墙(如花园等)均以白灰涂刷;在有屋面的内墙,屋面以上为乌烟灰、屋面以下为白灰。但是如果出现一部分有屋面、一部分没有屋面,或者一面墙既有屋面以上、也有屋面以下,则使用一道竖直的界限来一分为二(例如朱紫坊芙蓉园前花园,图12)。这种划分方式对于一个精巧的园林来说,过于简单而缺乏技巧。按照前文的理论,芙蓉园的房主有能力也有理由选择使用乌烟灰。从修复前的照片来看,芙蓉园前花园很可能整面都是乌烟灰(图13);而没有被重新抹灰过的王麒故居花园,佐证了确有在花园中使用乌烟灰的做法(图14)。

如果是在一些不那么开阔、需要更多采光的院落,也较少见一道竖线划分的方式。乌烟灰与白灰,通常不是简单地切割墙面,而是与墙体的边界、墙内的建筑建立联系。这种做法,通常以墙帽和屋面檐口为界,重新划定从上至下的层次,上为黑以下为白(图15),或者退至墙帽以下一段距离(图16~17)。这样处理的墙面,既满足采光需要,也与墙帽、墙裙等一同形成更好的水平层次感。

而传统民居在半室内半室外的灰空间中,也经常用乌烟灰收边和过渡的做法。例如入口回廊处的墙面,以宽20厘米上下的乌烟灰做一圈收边,甚至可以同时暗示出梁架结构的位置(图18)。在主座的檐柱以外、檐口以内的灰空间,沿着檐口、檐柱和边门做乌烟灰收边,完成从室外的亮——黑色减光,到室内的暗——白色反光,这样的明暗过渡(图19)。

以上的案例说明乌烟灰的使用不仅是因其物理功能,也可以出于审美的需要。在少数极其讲究、规矩的民居中,审美的需要甚至可以是使用的唯一原因。例如:乌烟灰作为照墙或门窗的围合、分割和构成元素,使得墙面成为一个更有组织性的完形整体(图20~21);乌烟灰与白灰构成一组图底关系,突出所要表达的装饰、图案、纹样(图22);乌烟灰与白灰按一定比例混合,制成灰色的墙面,然后与原有的黑白灰以及墨画并置、组合、重复,更加丰富墙面的灰阶层次、再造墙面肌理(图23)。

总结

在目前的材料中,还没有找到传统匠人原始的文字资料或相关论述,也缺乏现代化学分析的技术支持,尽管如此,笔者认为乌烟灰的使用规律仍然是有迹可寻的。以上诸多案例表明,从基础的墙体保护功能,到采光、构造、空间的互动配合,再到美学的表达和创造,福州传统建筑中对乌烟灰的使用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成熟的体系。很可惜的是,随着建筑的衰老、匠作的断层、研究和修复的轻视,时至今日已经越来越难看到原真、地道的乌烟灰墙面。 作为地方民居中的狭小领域之一,今人的认识还没有达到足够重视和深入的程度,原始材料的逐渐减少将使得这类研究陷入越发困难的境地。

参考文献:
[1] 海峡都市报. 三坊七巷修建由琅岐古建筑队所承建[DB/OL]. http://www.350017.net/news/ReadNews.asp?NewsID=1305, 2007.11.27
[2] [明] 宋应星. 天工开物[M]. 商务印书馆, 1933.12.
[3] 卢美松主编;福州市台江区人民政府,政协福州市台江区委员会编. 福州双杭志[M]. 北京:方志出版社, 2006.01: 29.
[4] 阮章魁.福州民居营建技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6.6: 181.
[5] 海峡都市报. 福州三坊七巷 墙体刷黑有学问[DB/OL]. https://new.qq.com/rain/a/20180121C01PUF, 2018.01.20.

霍乱时期的卫生宣传

(本文初次发布于2020.1.11,修改于2020.2.2. 感谢王发圣先生提供的资料)

霍乱,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急性传染病之一,多发生于夏季,主要通过受污染的水或食物传播,常出现在卫生条件不佳的地方。多数感染者在初期不会出现任何症状,致病细菌便随着粪便排泄到周围环境,进而感染其他人。霍乱发病时会引起腹泻、呕吐、脱水等症状,严重者若不及时治疗可在几个小时之内暴死,并且由于严重脱水,枯干得不成人形。[1]

福州近代历史上曾多次爆发霍乱,据可查资料,1919、1922、1933、1937、1946年都爆发过霍乱疫情。1919年福州霍乱疫情严重,市内“东西北三城,每城每日有七八十口死于吐泄者”。1943年,闽侯上街马保村发生霍乱,死亡15人,全村7天路无行人。 [2]

鉴于霍乱疫情对于社会的巨大影响,各界人士都会采取各种措施预防和控制疫情传播。正好在搜寻老照片的过程中,我发现一组1910年代初(实为1920年),福州街头卫生宣传游行的老照片,并且附有十分详细的英文说明。我将这些照片介绍出去后,网友王发圣发来一份1921年《美国公共卫生杂志》上的文章《福州的霍乱预防运动》 [3] ,其中详细介绍了这场游行及其来龙去脉。

这场游行的起源还要从美国医学博士毕德辉(Dr. W. W. Peter)在中国的活动说起。毕德辉于1910年毕业于美国伊利诺斯州的拉什大学医学校,1911年受福音派协会差传部的派遣来华,在湖北武昌的仁济医院(现湖北省中医院)工作。 后来他注意到“大多数的可预防疾病是由社会环境引起的”,便放弃教会医院工作,致力于开展公共卫生运动。 毕德辉在1913年担任中华基督教青年协会演讲部干事,并组建卫生组;后又于1916年组织成立卫生教育联合会 [4] 。当时,毕德辉在各地的卫生大会上举办展览、演讲,并分发卫生宣传手册、书籍,足迹遍布北京、南京、上海、福州等十数个城市。

1916年毕德辉卫生演讲大会海报 / 来源:基督教海报

其时,1919年福州发生霍乱疫情,“患病者达 19000 人,并在 6 到 36 个小时后开始出现死亡,死亡者数以千计,整个城市都陷入瘫痪之中。 ” 所有人包括省长都在求助于神明,迎神赛会每天都在举行,但都无济于事,霍乱仍在不断扩大。 [5] 1919年,霍乱在中国造成了大约20万人死亡。

1920年6月,在霍乱卷土重来的前夕,毕德辉受福州青年会的邀请,来到福州举行卫生大会。以往的卫生大会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地点内,人们凭票入场。而这次他意识到为了更有效地预防霍乱,“必须走上街头,甚至有可能的话,要走到每一家每一户”。所以他在福州组织了包括政府官员、商人、学生等各类人群在内的1847名志愿者,一同参与到游行中去,一周之内走遍了福州90%的大街小巷。

而以下这一组照片就是当时游行的主要道具。

游行的道具

在游行的最前端是一面写着“福州卫生防疫会”的大旗帜,和一面写着“福州卫生防疫游行队”的小旗。还有数个苍蝇的巨型模型,以及老鼠和蚊子的模型。地上的棺材里躺着霍乱的受害者,担架上则躺着两男一女三个病人(应为假人)。旁边还有扩音器供宣讲的人使用。

利用游神道具进行宣传

这是福州游神常用的由人扮演的两个人偶。高个子代表霍乱,默默地走在游行彩车的前面,用眼神或手指出容易引发霍乱的问题。有胡须的小个子代表走在”霍乱“身边的聪明人,向人们宣传卫生知识和对应策略,表示如果对霍乱的病因和预防方法足够了解,便不怕这个高个子。

关于饮食习惯的彩车

最右边是一个夜壶,左边则是一个米桶,都没有上盖。桌上是吃饭的碗筷,虽然筷子很便宜,但是没有公筷。桌边贴着”有苍蝇叮过不可食“。

关于饮食习惯的彩车 2

白色的帏帐上写着”煮熟蔬菜队“,里面是一个煮具连着铜管,不断地对食物吹送蒸汽,保持菜肴温热。桌中间的几碟菜也配上了公筷公勺。很明显,这是与上面相反的正面案例。

关于清洁餐具的彩车

从右边开始,分别是没上盖的夜壶、一个带竹杓的水桶,一个盆子和一些用冷水洗的碗碟。一只”大苍蝇“不时地在其间变换位置。又是一个反面案例。

关于清洁餐具的彩车 2

与上图基本器具相同,但碗碟是用开水清洗,并用盒子存放;分别用较深的桶装生水,另一个盛开水;竹杓中装有木炭;夜壶则被严实地盖住。

生食警示彩车

一大堆生瓜在没有任何遮盖的情况下售卖,同时还有生水浇在瓜上保持湿润。苍蝇和灰尘污染了这些瓜。右边则是装满了去了皮的栗子的笸箩,在卖出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摸过它们,所以也很不卫生。

生食警示彩车 2

彩车上有两种木材,一种是柴火,一种是棺材。宣传员通过扩音器教导人们在霍乱季节使用何种木材,然后用诸如“若不烧柴,便进棺材”之类的狠话收尾。

担架上的假人

在这一系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彩车之后,紧跟着的是抬着假人的担架,和一口棺材。我泱泱大国之恐吓宣传,自古有之。

真实的道具,简明的要点,直观的特效,惊悚的后果,这种卫生宣传手段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硬核。由于科学知识的不普及,和民间信仰的根深蒂固,以往福建民众面对突如其来的瘟疫,常常不是求医问药,而是通过求神拜佛的方式祈求平安健康。比如福州人常拜的五灵公就是非常著名的”瘟神“,也被奉为逐瘟之神。而正是利用了民间信仰中常用的游神道具,放在彩车之首,更易于民众接受。除了游行之外,运动中还举行了285场集会,分发了30万份霍乱知识宣传册,同时还组织人们接种疫苗。周边的城市在不久后发生霍乱疫情,而福州得益于这些宣传和预防措施,当年安然无恙,被称为“危险的大海中的一个平安的孤岛”。

福州卫生防疫会为民众接种疫苗
福州复初庵的五灵公 Palm耗子 拍摄

游行照片出处:USC Digital Library(美国南加州大学电子图书馆)
作者:Gold, Ralph G.
拍摄时间:1920年6月(原注1911-1913有误)

参考资料:
[1]陈义. 民国时期福建霍乱研究[D].福建师范大学,2009.
[2]林荣国. 近世福建瘟疫之研究.
[3]"Cholera Prevention Campaign in Foochow:A Late Work of Dr.W.W.Peter"[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1921,11(6):508-512.
[4]牛桂晓.美国传教士毕德辉在华卫生传教活动探析[J].宗教学研究,2019(02):224-231.
[5]牛桂晓. 1910-1930年间中国基督教卫生教育运动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5.

“古法”晾衣

福州,总是很潮湿,总是很多雨水。今年的降雨特别多。二月雨水,没想连续下了近一个月的雨,阴冷是福州的魔法;三月惊蛰,可是福州的春天来得晚,出了太阳才见得一点温暖。

终于出了太阳,首先要做的是什么?当然是晒衣服晒被子。

老百姓很会利用空间,每到这时候,老福州的大街小巷就升起万国旗。过去的空间很拥挤,树梢、栏杆、甚至电线都是晾晒的好地方。

在老房子的屋顶,经常会“生长”出突兀的、简易的晾晒平台。这种平台在修缮前的三坊七巷、上下杭等所有老街区都非常常见,甚至有时候看屋顶有几个平台就能数出这座房子至少分成了几户人家。它结构简单,不过是在屋顶上搭一个木或铁的架子,但通常却会破坏屋面导致漏水,甚至会改变原来的梁架承重结构。所以在修缮的过程中,都将其视为后加的违章建筑而拆除。

偶然我翻看老照片,发现这些”违章建筑”其实不是那么晚近才出现。至少在清末民国,智慧的劳动人民就开始向天空争取阳光。

老照片中还有一种墙帽,顶部是平的,再砌一道非常薄的女儿墙,所以人可以在墙顶轻松行走,还能摆放一些盆盆罐罐,例如上面的老照片中可能就是虾油罐子呢。

迫于拥挤的城市空间,一般人家没有开敞的天井,才转而在垂直方向寻找突破。所以在乡间,这种平台并不多见。乡下的土地开阔,无所谓舍弃一点建筑面积,天井可以做得很敞阔,厝前还可以有谷坪,晾晒衣物就完全不需要爬上爬下。

老房子里经常能看到这种扁圆的石头,中间有一个孔。现在很多人以为是柱础,但其实福州的柱与柱础不用榫接,而直接落在上面即可。偶然还能见到有的房子里还在使用这种石头,就是插上竹竿晒衣服。

这种属于可移动物品,相当于买的家具。还有“硬装修”的办法,直接做在建筑上的晾晒竿。

比较常见的一种是在建筑前的屋檐下,通过吊、穿、搭等方式将木架固定在建筑上,高度差不多在人伸出手能够得着。这种木架不会被雨水淋湿,阴雨天里也能够晾晒衣物,可以说是与石墩晾衣架互补。

还有一种比较罕见。早在建造房屋的时候,就把前后两座房屋的挑檐插栱连在一起,用时只需要在两根木头间架上竹竿,就可以晾晒被褥等大件物品。因为直接暴露在天井中,这根联系前后的木头中部很容易腐坏,不易保存。

现在的工具越来越方便,不锈钢的、可移动的、可升降的,所以即使在老房子里,这些“古法”晾衣也已经很难看到了。而原来老房子里的人,也渐渐迁出,告别了那阶前落叶、芭蕉听雨的庭院生活。

福州乌塔下,历史的韵脚

​至少在几十年前,南门一带还是福州两千年历史文化的麇集之地。福州古城轴线自屏山始,至乌山、于山之间恰如天然门户,各立乌塔、白塔如两阙,中设南门,有箭楼、翼楼、瓮城等,在福州各城门中最为壮观。南门内市井繁华,店肆林立,更有孔庙、府学,已经大小寺庙无数。因而这里也造就了福州最有名,也最让人无限遐想的城市老照片。

福州南门内两山两塔老照片(莫理循收藏,1870 年代)

上世纪90年代,旧南门内、乌塔脚下开始“棚户区改造”,林枝春故居、慈善堂、裴仙宫等一批古迹遭到拆迁,更不用说无数不知名的宅第民居。其中,南关白真人庙位于凯凝铺的原建筑被拆,被迫迁入蓝宅花厅过渡,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好些年。蓝宅花厅其实并不知是何许人的宅第,也不清楚原来是多大规模,只留下一座小小的花厅。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座花厅之精美,完全不亚于三坊七巷后来被评为省保、国保的一些名人故居。大概也算是“命好”,若不是白真人庙“侵占”,蓝宅花厅也不会当了多年里乌塔脚下唯一的“普通古建筑”。

乌塔与脚下的白真人庙

拆迁后,这一地区闲置了数年,直到2002年以2.58亿元被出让给冠亚集团开发商业地产。随后,开发商在乌塔保护范围内大兴土木,并擅自对塔基实施基础加固工程。

2004年9月5日,即冠亚广场开工后3个月,福建师范大学62名专家、教授联名致函国家文物局、建设部,呼吁拯救福州历史文化古迹。信中涉及乌塔内容如下:“乌塔”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福州历史文化名城的标志性建筑,“乌塔”所在地也是福州著名的风景区,应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对其进行修缮保护,而不能掺入太多现代化的内容。但是按规划,其将被缔造成集购物、休闲、娱乐、餐饮、旅游、居住六位一体的福州首座全生活购物中心,这不仅将破坏其原有的风貌,对“乌塔”的生存也将构成严重威胁。

冠亚广场初期方案效果图

直至2005年7月,国家文物局督查组现场检查了冠亚广场对乌塔及其历史风貌所造成的破坏和影响,认定这是一起严重的违法事件。随后政府下令冠亚广场停工,福州市文物行政部门依法对冠亚房地产公司处以人民币50万元罚款,福州市建设部门责成施工单位免去相关工程负责人职务并吊销项目经理资格证书。

15个月后,一份降层露塔的设计方案原则通过了国家文物局的审批,据冠亚集团介绍,该方案减少建筑面积1.8万平米,损失达2亿元。

如今可从文庙看到乌塔

2008年冠亚广场建成后,乌塔周边原址保留的部分文物建筑先后得到修复,如石塔会馆、邓拓故居、高爷庙、澹庐等等,并对社会开放。而南关白真人庙和蓝宅花厅依然落魄地蜷缩在乌石山东麓,鲜有人知晓其中蕴藏的精美园林,成为乌塔东西轴线上一个显著却又隐蔽的角落。

福州老建筑百科站长nenva当时写了一篇非常著名的纪实帖子《福州乌塔轮回祭:一座古塔的消亡》,梳理了乌塔和冠亚广场的命运起落。而今又十年过去了,白真人庙终于迁走了,当年在地产开发中幸存的蓝宅花厅却再也等不到重焕光彩的那一天。

就在近日,网友发现蓝宅花厅突然被夷为平地。

废墟上,挖掘机还保持着最后工作的姿态,旁边半堵老墙上还挂着些许旧时园林的灰塑,墙下原本假山鱼池的位置变得空落落的,更不用说花厅上的雕梁画栋,连一点踪影都寻找不见。唯见一旁的微微倾斜的乌塔,终于又多露出了一点点,以这种方式。

蓝宅花厅不是没有机会的。

2007年至2011年,鼓楼区在“三普”中,将暂放在蓝宅花厅内的南关白真人庙碑刻登记为文物,而对作为临时安置场所的古建筑园林未予理会。彼时白真人庙迁入已达十余年。2014年至2015年,福建省普查历史建筑,2017年,福州市第一批历史建筑名单公布,蓝宅花厅仍然榜上无名。蓝宅花厅就此错过了得到法律法规保护的机会,成了旧改、立改怎么改都名正言顺的“违建物”。

当老领导把“冠亚广场事件”的解决看作是三坊七巷保护的前奏的时候;当《福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启动修编的时候;当福州入选第一批历史建筑保护利用试点城市的时候,蓝宅花厅的消失,分明的告诉我们,现在的福州与当年那个让阮仪三急得上电视奔走呼告的城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很可惜,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或许掠不起一丝波澜,或许很快就会被淡忘,“历史并不会重复,但它会押韵。”

乌塔走入新的轮回。

三泰上寨:一座被遗忘的闽清寨堡

​一年前,我在查找寨堡类建筑资料的时候,发现一篇2001年《武汉大学学报》上的论文:《闽清寨堡初探》。在同类选题论文中,这可能算是开先河之作,就算是如今大热的永泰庄寨,也没有多少像样的论文出现,更不用说闽清了。

根据摘要,论文“以闽清‘三太(泰)上寨’为例, 论述了福建闽清寨堡民居形成原因与建筑形态特点,并与当地大宅院民居比较,展示了寨堡民居的艺术魅力。”自上寨所处的金沙镇开始,论文叙述了多山丘而少平原的地理环境,地偏远而多匪患的社会环境,中原人口和文化的南迁带来的影响,聚族而居、封闭农耕的生活习惯,简要而清晰地分析了寨堡形成的原因,显示出作者传统学院派的功底,和对闽清乡土文化的熟稔。

果然,看了简介,原来作者欧颖清便是闽清本地人,当时应在武汉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难怪在千里之外关注到当时还籍籍无名的闽东寨堡,而不是当时已经火起来的福建土楼。

更慧眼独具的是选中了“三泰上寨”这座建筑。

匆匆浏览文章,还没有细读,其中第一幅钢笔手绘的配图就震撼到了我:以仰视的第一视角看去,一座浑厚的闽东寨堡建筑盘踞在山头,自下而上蜿蜒的石板路显示了山势的陡峭,直至伸进厚重深邃的寨门;石墙和土墙的比例暗示了寨堡的高大和厚重,拔出屋面的马鞍墙却有展翅飞翔之势;四面环绕的斗窗铳口窥视着山下的环境;背景连绵的远山更衬托出不可侵犯的固若金汤之感。

论文中的仰视角手绘图

寨堡建筑,多据险而守,更筑以高墙,高屋建瓴,以御外敌。类似选址的有福清东关寨、闽清娘寨、永泰和城寨等。他们沿着寨堡外墙设一圈无障碍的环形跑马道,以便观察敌情和迅速反应,内部拱卫以与一般大厝并无太大差别的厅堂居屋,所以从高处望去,寨堡通常呈现单一的几何完形,如矩形、八角、前方后圆等。

但是三泰上寨不一样。

论文中手绘的平面图展示了上寨的独特之处。乍看上去,三个大小形状不同的矩形紧挨在一起,约莫呈“品”字形,对应三个独立又紧密的建筑单元。每个建筑单元都有各自的厅堂和护厝,建筑轴线纵横垂直而依次朝向北、东、西。从体量和天井大小可以看出,居中而朝北者为正落。连续错落的廊道空间保障通行无阻的同时维持了寨堡的整体性;大大小小的天井既提供了采光和集水,又强化了主次分明、节奏丰富的空间秩序。

论文中的上寨平面图

可是胜地不常,盛筵难复。实地踏访发现,山体以及几乎四面被五六层的村民自建房包围,如笼中之鸟,不复巍峨之势;而寨堡也难言乐观,墙倾屋颓,藤草滋长,几欲不存。

http://my.tv.sohu.com/us/342816336/144721020.shtml

三泰上寨航拍

山体大约与烟台山(指公园处)大小相当,原有三条卵石蹬步可以上山,分别对应三落建筑单元。除此三路外,皆为峭壁而不可行。今正落一路已全部被芭蕉和杂树覆盖,不知起始。现从西侧一路上山最易,待登至山顶,看到的寨门竟不过是草莽中的一个黑洞罢了。钻入寨堡,不过是一幅荒凉破败的景象,叫人大为沮丧。人去屋空,偌大的宅院寂静无声,只能在废墟中摸索往日的华光。

被藤草覆盖的西寨门,墙体已经大部分塌毁
过去村里最大最气派的房子常常被征用,改造成公社的食堂、仓库、卫生院等,厅堂里精美的牌匾和文雅的字画没有了,被替换成鲜红的口号和语录

西落、东落和中落的厅堂。中落使用了更高规格的“进屏厅”,并设有神龛,显示了其核心的地位。

以前人常用废旧纸张糊墙,于是我们有幸看到了过去的书法习作、民国开展土地陈报的宣传告示、民国和建国早期的旧报纸……现在看竟如史料般珍贵

据山下村民介绍,这座寨堡由六兄弟合力建造(疑为“六叶”误传,论文记载为一人主造),依靠人力挑石运土,经数年乃成。虽主要用于防御,也是三太村的祖厝,周边的家森厝、家荫厝、贤聘厝等都是其子孙辈的房子,而繁衍至今,后代应有数千人之多。也正因族亲过于繁冗,已无人能够维护祖屋。而曾经居住在寨内的长辈渐渐老去,新生代的人再无念旧之情,保护更是无从谈起,只能眼看它每况愈下,渐渐消失。

上寨与村镇

早先,我颇费了些精力找寻这座寨堡,一座如此独特而庞大的建筑一直悄无声息,本身就不是乐观的信号。虽然早有乡人著述,名副其实,但上寨既“逃”过了全国文物普查,也不被历史建筑普查关注,至今没有哪怕名义上保护的迹象。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就在邻县永泰,近年极为重视传统建筑的保护,一举将十几座寨堡打包申报成为第九批省保,将来势必继续申报国保。于是,有的寨堡可能在短短几年内,从无保火箭般一跃数级升为国保,不可谓不惊人。同时,民间家族的力量不可小觑。寨堡建筑庞大,维修养护耗子巨大,非集全族力量难以支持。好在永泰这些寨堡的后人仍然团结,原先就有各自的族亲会,随着近年乡愁意识的觉醒,很快便能成立修缮理事会,完成资金和人员的筹备。然后,即使是全福州最偏远的珠峰寨,也能从几乎一片荒废已久的废墟上焕发新生。

以庄寨修复为契机,或许“乡村复兴”真的能在永泰实现?

反观闽清,此次第九批省保,哪怕不限于寨堡建筑也无一入选,难道就连一座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吗?显然不是。娘寨、冬畴寨、冬诚厝、岐庐、可霖厝、炉边上下寨……论单体论数量,完全不输永泰几分。榜上无名,是不能,还是不为?民间也好不到哪去,前年“尼伯特”台风后,闽清受灾严重,诸多大厝不同程度受损甚至倒塌。灾后,许多地方借重建之名,抢盖更高更大的楼房,弃祖宅于不顾。更有甚者,直接在倒塌的老宅厢房原址盖起新房,只需留下厅堂。洪水退去了,楼房建了起来,连村民自己都要看不下去,虽然修复,也是请草台班子糊弄了事。能够尽力原样修复的,仅见可霖厝、坡台厝等寥寥几处。

一座勉强粗暴修复的大厝里张贴的倡议书

闽清、永泰两地地理位置接近,自然条件高度相似,孕育出的建筑本是同根同源。然而两者命运竟如此殊途,真叫人唏嘘。

私立协和职业学校

​福州曾有一段动荡而光辉的近代史。作为五口通商的口岸之一,闽江的航道向外国商船开放,中西方贸易量剧增,福州一跃成为中国东南最繁荣的城市之一。大量的外国人涌入带来了西方的经济和文化,他们设立洋行、建起住宅、开辟洋人居留地,西洋的建筑技术从口岸登陆,于是有了烟台山的使馆洋楼,和鼓岭的避暑别墅。

当随之涌入的西方传教士登上陆地,看到的是纷纷攘攘的广大劳苦百姓,和他们一双双对陌生世界好奇又畏惧的眼睛。于是各个教会稍有立足之地,便设所布道,吸纳教徒。不仅如此,他们还开设医院、兴办学校,把西方现代的医疗技术和教育体系带入中国。其中尤为著名学校的如英华书院、协和大学、华南女子文理学院等,莫不是培养了一大批福州乃至中国近现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今师大附中、农林大学、福建师范大学等仍然以这些教会学校为校史之源。

据史料统计,在20世纪初期福建教会学校发展的鼎盛时期,“全省教会小学和中学,已分别占公、私立小学总数的1/3和约一半”;更不用说教会大学,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不是针对谁的存在。

其中有一所在一干光彩熠熠的教会学校中并不那么突出的中等教育学校,其校址保留至今,相比私立文山女子中学、私立毓英女子初级中学、私立寻珍女子初级中学等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遗迹,已算是幸运。

说来也不陌生,祭酒岭一直作为福州城西通往洪山桥路上的一处地标,而被福州人所熟知。如今宽阔繁华的杨桥西路边上,祭酒岭也不过是一个小山包,或许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山包上岳立着一座散发着浓厚历史气息的红砖建筑,坚固沉稳。也有人曾问起,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只知道一个“协和职业学校”的名称,除此之外我们对它的身世知之甚少。

( 池志海拍摄于2012年 )

整个建筑约为长方形,高三层,第一层是一花岗岩的石砌基座;其上是两层的红砖屋身,层高颇高;屋面是中式传统的歇山顶,整个是非常经典三段式构成。建筑的风格颇类似协和大学建筑群,甚至我们怀疑他们拥有同一个设计单位。也难怪这种风格被称为教会中国式。

后来查阅资料得知,该处“协和职业学校”的校史可以追溯到清末光绪年间,基督教福州美以美会传教士孟存慈创办的培元师范学校。这位孟存慈不仅自任该校校长,后来还以神学院院长的身份为华南女子大学校舍(也就是今师大校部)的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后来该学校辗转福州城内古仙桥,并改名协和师范学校,设师范科培养小学教员。1920年代中国知识界发起非基督教运动,反对外国人办学,提出宗教与教育分离,并收回教育权,促成国民政府颁布法令限制教会办学,对许多学校造成不小的冲击。在此影响下,协和师范学校一度停办8个月。

1928年学校改名为福州私立协和中学,搬迁至祭酒岭,并开始兼设农林科。1933年8月,又按照教育部颁发的职业学校规程规定,改办职业学校,称福州私立协和职业学校(简称“协职”),专办初、高级农科。说是“专办”,实际上学校的课程安排是十分全面和综合的,甚至有可能超过今天的文理分科。

“协职”的校徽,来源:7788.com

笔者找到了几份这一时期协职的试卷,包括”农作物考题”、“农村合作考题、高三肥料科考题”、“高中英语试题”、“高三农村社会参考题”、“高中毕业考试公民、数学试题”、“高三三角附解析几何季考试题”、“高中物理学毕业考试”等等等等……下面我就截取几条来给大家瞧瞧。(试卷均来源于福建省档案馆)

看来协职在通识教育和与时俱进方面还是非常注重的……

安稳的时光不长,没过几年抗战爆发,1939年“协职”迁往闽清六都,一度还试图在闽清建新校舍。1941年4月福州沦陷,“协职”被迫又迁往将乐。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协职才回到福州,此时祭酒岭校园已被敌机炸毁,只得原址重建校舍。所以,基本可以认为现在的建筑就是那时所建。

建国后,各个教会学校均由政府接管。1951~1952年,福建省人民政府对当时福州市6所私立高级职业中学进行调整。其中约在1951年8月,福州私立协和职业学校与省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前身为浙股、粤股蚕务学堂)合并,称为福州农业职业学校,校址仍在祭酒岭。直到1958年,福州农业职业学校划归福建农学院为其附属学校,迁址福州城门乡东塔村,此处才成为部队大院。

此后的五十多年里,校园便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不为外人窥见,连文物普查都没有将其纳入视野范围。幸运的是,2009年公布的《福州市区优秀近现代建筑保护规划》和2013年公布的《福建省第一批城市优秀近现代建筑名录》都将保存下来的两座大楼纳入保护。尤其是后者由省住建厅和省文化厅联合公布,其中遴选的建筑多数已成国家级或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可以说已经是接近于省级文保单位的保护名单了。

( 走失的科文拍摄于2016年 )

非常意外地,去年底有朋友说杨桥路上的这座大楼“不见了”,起初不敢相信,看到照片后才意识到,一座在全国都不多见的教会学校大楼是真的没有了。翻查了卫星影像发现,早在2016年的年中,这栋楼的位置就已经夷为平地。

(笔者拍摄于2017年 )

他是消失得那么无声无息,无可奈何。在《名录》中他是不知名的“祭酒岭近现代建筑”,他的地址是某部队内,就连拆除后新的建设项目也是一串的数字代码。想不到一家媒体可以报道他的消亡,想不到一个政府部门能够介入此事,想不到一个办法能够保证剩下一座大楼的安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运气?这时候我们知道,的确有一些权力,是凌驾于法律和社会秩序之上的。

南禅桥道白眉厝

注:完整图文版见“福州老建筑”微信公众号

仅仅过去两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如今上下杭、龙岭顶北边几幢高楼正在拔地而起的地方,曾经也是一座座老宅鳞次栉比、一条条古巷百转千回的愁乡之地。

在高楼的睥睨下,可能不会注意到这里名曰南禅山——盖因闽王王审知在此建寺名为南禅寺;也很难想象,一座小山包的周围也曾水网密闭。旧时白马河不似今天这般笔直,从荷泽、西洋汇集而来的水流在浦东散为几支,其中一支穿过浦东桥向东,在洋中路前急转南下,倏而又扭头西行,流经南禅桥、通泰桥,掠过南禅山北麓,重新与主流汇合于江墘下。

在南禅桥前、水流急弯处,称为鸭蛋浦,北为田洋浦地,东有木桥通鸟弄,一座民国大厝正立于这玉带环腰处。据这里的居民说,以前房子主人为一位白眉毛老翁,所以这里被大家俗称为白眉厝。厝前大埕曾有高大的荔枝树。

仅从外观看,也不难发现察觉这里有别于一般大厝的气质。白眉厝临街五开间,正中八扇宁波门,上方饰以十个正圆,两侧开木券门,二层阁楼凸出,装饰与当中相仿,内为门头房。入石框门为主座院落,面阔三间,门廊做轩顶卷棚,设插屏门。尤为特别的是,门廊上镌刻着四段经典格言,文:

操存如青天白日
威仪如丹凤祥麟
襟怀如光风霁月
气概如乔岳泰山

出自清·金缨《格言联璧·持躬类》,将格言直接装饰在门廊上的做法,笔者目前仅见此一处。

白眉厝主座面阔三间,进深五柱,穿斗与三角架混合缝架,前有轩廊而不施藻饰,厅设牌楼面而不施一斗三升。从主座回望门廊,上方壸边位置以斗底砖及乌烟灰亦做连续正圆排列装饰,与大门呼应。两旁披舍一概民国玻璃门窗,主座两旁厢房做冰裂纹和盘长装饰。整座建筑完全不用斗栱、悬充、雀替等诸多传统支撑和装饰构件,唯截水脊与传统大厝同样塑以卷书、如意。

主座两侧封火墙外各有一间进深的附属屋舍,局部做二层阁楼,开圆窗,又形成丰富的侧面立面。

白眉厝较其它晚清民国建筑,构造更加简单利落而且实用,对装饰进行了大刀阔斧的简化,一洗清末以来繁缛的纯装饰构件,大量运用木色与白灰、图底互为映衬的手法,仅以几何图案和传统叠篆纹样点缀其间,创造出高度统一、简洁大方而又不失精致的装饰风格,展示出了厝主人前卫而雅致的审美趣味。可谓清末民国民居中的一股清流,不可多得。

后天井有门,屋后为一座两层木楼,四方形亦五开间,立面周以鱼鳞板,状似一座大型柴栏厝,殊为壮观。据说该厝与白眉厝有一定关联。

可惜,两座颇具特色的老宅先后离我们而去。白眉厝不晚于2015年1月,尽毁于拆迁。而屋后木楼残喘至2015年2月13日晚,失火焚毁。

南禅山旧改了,上下杭更新了,福州最值得玩味的一大片老城终于走进历史的故纸堆里。河流掩埋了,屋舍拆除了,山体挖平了,几座瓦砾堆中的旱桥还能告诉我们回首的方向。笋干弄、总管边、沟里巷、酒库里……南禅山曾经丰富的肌理是我们城市的沟回,进入沟回的间隙我们发现历史在每个角落抓挠的痕迹。

想起百岁生日的青年会大楼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想起,在解放大桥头还有一处曾经福州最时髦、最壮观的会所。

在我的城市意象里,穿过嘈杂混乱的中亭街,便是用数根巨大管道架起来的解放大桥,随后又是另一处散发着陈旧审美的仿欧古堡。若不是刻意去回忆我所知道的老建筑,在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里,青年会也的确是一处看不到的角落,与华侨新村里众多的会所无异。实际上,若不是当初只有青年会的影院放映粤语版的麦兜,我根本不会有第一次踏进去的经历。

然而青年会面朝闽江,占地3000多平方米,建筑上下四层8000多平方米,内有庭院外有广场;播放过福州第一部无声电影,设立过中共的地下交通站和特别支部,岂是一般吃喝玩乐处。

而它建成至今,恰好一百年整了。

1915年,悬挂在万寿桥上的福州基督教青年会筹款倒计时钟(来源:Manhood Factories: YMCA Architecture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Urban)
1915年,悬挂在万寿桥上的福州基督教青年会筹款倒计时钟(来源:Manhood Factories: YMCA Architecture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Urban)

131年前,中国第一个学校青年会组织在福州英华书院成立。
111年前,美国基督教青年会协会传教士马拉林、裨益知在福州创办基督教青年会。
104年前,时任青年会会长、64岁高龄的黄乃裳决定在苍霞洲募资筹建新会所。除黄乃裳亲自捐款45000元购置地皮外,还得到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福州商界巨贾罗筱坡、张秋舫、黄占鳌等人的资助,再加上美国基督教卫理公会、美国基督教公理会、英国基督教圣公会共同筹集的资金,青年会新大楼得以在1914年动工,1916年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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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仲夏,省长许世英来为青年会奠基(来源:耶鲁大学图书馆)

建成之时,青年会大楼为我国最早的综合楼之一,是近代福州双杭乃至台江的地标性建筑物。大楼内设有教室和宿舍、图书馆、会议室、西餐厅、电影院、游泳池、体育场、健身房等等,其设施之全,在民国的福州,可谓独领风骚。美国哲学家、教育家杜威应邀来到福州,十天之内便在青年会演讲六场,高谈“天然环境、社会环境与人生之关系”、“国民教育与国家之关系”……;庐隐书中回忆曾到此观看《月宫宝盒》,“顿受新鲜的刺激”;郁达夫在顶层暂住的五六个月里,推开窗便望见月光“流照在碎银子似的闽江细浪的高头”。

从闽江上拍摄的新落成的基督教青年会大楼(来源:Fuzhou Protestant and the Making of a Modern China)
从闽江上拍摄的新落成的基督教青年会大楼(来源:Fuzhou Protestant and the Making of a Modern China)

此后大楼一直作为青年会的教学和活动场所,1949年教会撤退前为福州私立青年会商业职业学校(简称青商),该校是福建最早的具有商科性质的学校。建国后不久,青商被接办为公立学校,并成立福州市第十三中学(现福州市财政金融职业中专)。直到改造之前,大楼面向闽江的山花处上还留有“福州十三中学”的字样。

“福州十三中学”山花(皈依卧佛的狼摄于2008年)
“福州十三中学”山花(皈依我佛的狼摄于2008年)

多年以后,青年会大楼虽入选福州市近现代优秀建筑,但建筑“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为保护基督教青年会旧址和开发闽江沿岸的旅游资源”,2008年11月20日,一开发商中标投资修复青年会大楼,并获得使用权,将大楼作为文化创意产业场所对外经营,期限20年。并于2011年10月11日开业,命名为“青年会1912”。

四年多过去了,青年会似乎并未实现当初新闻中的“时尚消费体验中心”,也没有成为“环闽江的旅游黄金带”中的重要节点。虽然建筑前设立了偌大的广场,青年会却并未成为福州古老中轴线上的重要节点。新建的商业大厦创造了全新的城市尺度,当人们适应了5米以上的商业层高,曾经的宏伟也变得渺小。即使是一旁财经学校90年代的教学楼,也足以睥睨这座曾经闽江地标。从街道望去,抬高的广场遮住了建筑的基座,广场也不是简单的广场,诸多临时性的商业涌入,只给建筑留下忽隐忽现的一瞥。

从解放大桥看青年会大楼
从解放大桥看青年会大楼

而在广场上,也没能给青年会大楼一个展示的界面。恰恰相反,人们已经很难看清这座百年大楼的真实面貌,因为它的建筑立面几乎完全被广告牌和金属装饰板遮蔽。建筑面对广场的一侧,通过立面改造而成为建筑新的主入口和正立面;而它曾经留下无数影像的、真正的“正面”,已经被掩藏在防洪堤(围墙)和钢架的背后,从一张面对闽江的肖像转变为汲取闽江景观的餐馆露台。

青年会的奠基石藏在角落,我看到这座城市的记忆远不如广告灯箱来得显眼。曾经的入口台阶早已消失不见,连后来的“福州十三中学”山花也变成酒吧内景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化作尘霾。

平台的下方,被设计成架空的停车场,与青年会大楼之间,形成一条狭长的巷道,建筑的入口从上方架桥而入。这让我想起宁波美术馆的改造案,相似的空间组合。

宁波美术馆原址为宁波轮船码头,面向姚江的两个登船栈桥被保留下来,成为两个观景平台。而地面也是开放的,没有高大围墙的阻拦、和钢架的威吓,值得观赏的展示和休息的座椅得以实现,即使也停车,仍然欢迎人们到此散步和回忆。

拿大师的美术馆来和“消费中心”来比较公共性,多少有一些不公平。但当我看到学校教职工、排球队、网球队、篮球队、国术团、公民教育训练团都曾身着制服,在这座建筑的大台阶上留影的时候,我感到这座城市中某种先锋的、有追求的、关心社会的东西又消失了一点;而且这些东西想要在这里再次发生的可能,也已经没有了。大桥头,闽江畔,青年会所拥有的比肩宁波美术馆的潜力,在八年前已经被杀死。

青年会团体历年的合影
青年会团体历年的合影(来源:福州市档案馆)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这座大楼竟然同时是优秀近现代建筑和不可移动文物。我本希望如此体量恢弘、名人辈出、见证了无数历史事件的珍贵遗产,能够评上更高等级的文保单位,得到更好的修缮和保护,成为城市历史和空间的双重地标。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自强之基”和“道义之门”都不在了。当资本试图榨干文化遗产最后一丝丝商业价值的时候,我不知道对于城市,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发展;还是遗憾。